文 / 藍祖蔚   (本文轉自《藍藍的movie Blog》)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親情與愛情面臨抉擇,不能兩全時,你會選那一項?

創造錯覺,從錯覺中講出一則讓人意想不到的故事,其實就是一位導演過人的敘事功力,黎巴嫩女導演娜迪.拉巴基(Nadine Labaki)的作品《焦糖人生(Sukkar banat/Caramel)》,從片名到片頭都讓人以為這是一部美食電影,其實,焦糖另有功能,非關美食,卻與美容有關,而且是一部拍出香氣氛圍的有趣 作品,焦糖的誤解與誤導,同樣是全片的迷人所在。



法國導演派特里.拉康特(Patrice Leconte)曾經拍過一部《理髮師的情人(Le Mari de la coiffeuse)》,描寫男主角幼年時期最能享受在美容院中軟玉溫春滿懷抱的幸福滋味,理髮店中所有的髮膠香精氣味,搭配女理髮師身上迷人的香氣,成 為他初解人事時最甜美的記憶,所以成年後自己乾脆開起理髮院,美麗的妻子同樣也是當家理容師,風情萬種地繼續著他的童年迷夢。《焦糖人生》沒有這麼多男人 的陷溺與沈緬,而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來呈現理容院所能匯聚的女人心事,香氣依舊在空間迴盪著,然而更多的卻是女人心情。

《焦糖人生》有各種不同的愛情故事,最惆悵難捨的故事來自一位名叫露絲的花甲老婦,她是好手藝的裁縫,卻因為要照顧老年失智又嘮叨的姐姐,每天總是不厭其煩地替經常闖禍的老姐姐擦屁股,最嚴厲的手段無非就是暫時把姐姐關在小房間裡,讓她不要外出惹禍。

露絲是個省吃儉用的女人,從來不上美容院打點自己的容貌,即使「女人心事」的幾位女士要免費招待她也不肯接受,一旦有一天,她卻上門理容時,觀眾一定明白:她有事發生了。這就是電影中最簡明,也最有效的對比手法:一輩子從來不做的事,一旦最後邁出大步去嘗試的時候,從動機到行動,肯定就是戲劇高潮的所在。

都已經老態畢現的露絲想要去打點儀容,其實只說明一件事:她戀愛了。對象也是一位老態龍鍾的老先生,當初是因為老先生要來改西裝,就是量身交談的過程中, 彼此看對了眼,終於有了黃昏之戀的可能,雖然露絲的老姐祖總愛做攪局的破壞者,老愛在她們眉來眼去的時候插嘴破壞情調,但是邱比特還是毅然射出了他的神 箭,讓一輩子都沒談過戀愛的露絲也終於動了心。

老人做起很多事都難免遲緩,但是愛神來敲門的時候,腎上腺素激射,人也變得青春起來,當老先生迫不及待地在窗玻璃上寫下約會的時間地點時,心房碰碰跳的露 絲也有了回應,她再度出現在美容院時,根本就是一則青春的夢幻宣言,你可以想見舉院歡騰的興奮之情,老姐姐終於戀愛了,即使是短暫夕陽,也有無限美麗,三 姑六婆的七嘴八舌其實都是一闕充滿祝福的交響詩,盛妝後的羅絲真的也變得風姿萬千,風情獨具。

但是《焦糖人生》的焦糖功能也在此時悄悄滲透進來,導演娜迪.拉巴基曾經對焦糖提出以下的定義:「熱熱的焦糖,甜中帶鹹、鹹中帶酸,很美味,卻也可能會燒 燙自己,宛如女人在生活中面對愛情、家庭、婚姻、青春等種種難解問題。」既甜又苦的五味雜陳,其實就是她認知的人間現實,所以明明已經嘗到了甜頭,苦感卻 也冒了出來,露絲畫著藍色眼影,準備去約會時,老姐姐卻在一旁碎碎唸著一些生活細節,她氣到把姐姐給關進小房間,不讓她來礙事,她清楚知道一旦自己赴約, 老先生勢必會對她求愛,一旦兩人有了進一步關係,她就很難再照顧這位沒人愛沒人憐的老姐姐了。失智的老姐姐不會感念妹妹對她的好,每天除了找碴就是嘮叨, 老先生更不可能容忍接納這樣的女人同居,思慮縝密的露絲沒有被即將到來的約會沖昏了頭,想到姐姐,她就意興闌珊,難以成行了。

盛妝是為了「悅己者容」,理當有歡天喜地的鑼鼓敲打,一旦她用缷妝油擦掉眼影和胭脂時,你聽到的卻是跌歎連連,春天的花蕊才剛發芽,卻猛然間花就謝了,苦澀與 蜜甜肩靠肩背貼背地襲面而來,我們很難閃躲,只能承接,所有的選擇都是一種生命態度,愛情、親情與友情的砝碼重量,只有當事人能夠明白,但是你卻在簡單的 對比手法下,嘗到了焦糖般的複雜情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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