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藍祖蔚             
本文轉引自《藍藍的movie blog

有心人願意,也懂得在美麗消逝之前,留住影象,留住記憶。

有的電影拚命向前,論述未來世界的各種可能性,有的電影則是凝眸回首,希望留住往日時光的美麗倩影,留待他日說夢痕,日本導演三原光尋(Mitsuhiro Mihara)在2004年拍攝的電影《村之寫真集(村の写真集)》就是試圖攔住急速向前的潮流快車,請觀眾回身蒐尋往日蹤跡的生命小品。

《村之寫真集》的故事前提在於美麗的花谷村因為政府要建造水壩,即將沈入水底,村里幹事為了留住家鄉之美,決定替全體村民拍照,完成一本「村之寫真集」,做為人生歲月的見証。而在花谷村開設高橋寫真館的Kenichi(由藤菴也/Tatsuya Fuji飾演)就極力爭取這次拍攝工程,並且召回了遠赴東京工作,卻只能在商業攝影組打雜的兒子Takashi(由海東健/Ken Kaito飾演)協力幫忙。

代溝是擦撞出《村之寫真集》劇情趣味的矛盾動能,形式分為沒落村莊vs.繁華都市;老邁人生vs.功利社會;蛇腹相機vs.數位相機;沈穩父親vs.急躁兒子四個焦點,劇情主軸則是從陪父親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行旅中見証了美麗山林的最後風景,從大自然到小人生因而有了類似主題相互激盪的共振效應。

花谷村幅員不大,人口不多,但是山陵起伏,還有河流穿越,村幹事於是建議高橋父子搭車尋訪住戶,但是Kenichi拒絕了,他選擇步行去尋訪每一位住戶,負責扛腳架器材的Takashi一聽到父親的決定就差點沒暈倒,什麼時代了,有車不坐,還要走路?但是眼見老邁的父親已經一馬當先走去,即使心不甘情不願,滿嘴嘟嚷,也只能快步追上。

用步行取代車行,當然是父親的深意,車行快速,眼前風景也就走馬看花,匆匆掠過,步行緩慢,卻能踩住土地感覺,聞見泥土、花草和空氣的味道,未必能多識草木鳥獸之名,卻能重新審視檢閱故鄉點滴,要為故鄉人拍照存念,如果欠缺土地感情,也只是寫真工匠,唯有心靈感動又踏實了,攝影師才拍得出好照片。這趟一步一腳印的故鄉最後巡禮,因此也就另外兼具了攝影師父子專業學程的畢業旅行的啟蒙意義了。

導演三原光尋無意討論傳統攝影的美學構圖技法,他再三致意的是攝影師的工作態度,Kenichi每按下一回快門,就會畢躬畢敬地向村民躹躬道謝,一開始,Takashi卻嫌父親太龜毛瑣碎,不過是拍照嘛,以前大家要到照相館拍照,如今卻是攝影師帶著攝影器村登門拍照,都已經服務到家了,何需如此多禮?

這就是不同世代的攝影美學了。在偷拍盛行的年代,在攝影師可以肆無忌憚侵犯人權,以他人的慌張失措,做為自己營生利基的年代,攝影師與被攝者之間的關係無非就像獵人與獵物,獵人以暴力和智慧展現威權,閃躲不及的獵物只能任人宰割,因此完成的照相作品就像極了戰利品展示會,畫面上充斥著勝利者的狂笑,卻不見對弱勢者的悲憫與同情;不然,就像是一張張毫無人味氣息的工作照,攝影師如蝗蟲過境,燒掠一場,又匆忙奔赴下一個殺戮戰場去了。

因此,Kenichi的躹躬道謝,就成為意義非凡的生命態度,他拍的照片是想要留存時代的記憶,鏡頭前的每位人物都明白這張照片的意義,有的人要展示一生最有代表性的姿態和家居環境;有的人則是穿上最好的衣服,盛裝以赴;這種用熱情面對專業的生命態度,其實是給了攝影師莫大重責,面對全力配合的拍攝對象,攝影師除了專業攝照及躹躬致謝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回應態度了,Takashi從開始的不耐到後來的跟隨道謝,正意謂著他從這趟畢業之旅中悟得的生命態度與背後隱含的意義了。

《村之寫真集》全片在日本三大秘境之一「德島縣祖谷」拍攝,導演三原光尋沒有透過演員的嘴,用感性又感傷的形容詞來讚歎花谷村的美麗,他選擇用鏡頭讓觀眾看見,讓觀眾自己用形容詞來描繪心中的歎息,不論是每天下午五時,村落播音器總會播送「Amazing Grace」的音樂盒樂聲,或是父子練投棒球,媽媽曬著衣服,子女快跑回家的村里風景,或是孩童在溪裡捉魚;村幹事跌跌撞撞走過吊橋的場景…緩慢悠閒的生活節奏,在攝影師父子的默默注視下,因而都慢慢浮現了今生今世淡極卻甘美的滋味。

只有懂得,才會珍惜,《村之寫真集》像是盤清淡小菜,卻可以讓人回味咀嚼,找到再出發的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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